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恩惠

我這人對小恩小惠總是感激涕零,小時候打盒飯阿姨送了一盤毛豆,我開心地回家和媽媽說,你看她送了毛豆誒,媽媽就記這事記了很久,大意就是說人家給一盤毛豆你就被收買了,我養你這麼久也沒見你對我感恩戴德啊。我媽心理不平衡了很多年,我覺得是應該的。我一出生,就佔據了她大部分的人生,除了工作就是我。我不希望像她那樣失去自己大部分的人生,雖然有個小孩會有另一種特別的體驗,但是風險太高了。

二十歲出頭的時候荷爾蒙作祟,以為沒有什麼可以失去,並不珍惜自己,與人結交也懶得去判斷幾分真假,長成一叢亂七八糟的雜草,偶有幾個開花的瞬間也迅速凋謝。一直從他人身上尋找,覺得別人看上去都比自己充盈,所以想看大家找到的意義都是什麼,卻發現真的找到的人寥寥無幾,看上去有事可做便就不錯了。這樣尋尋覓覓過了幾年便下定決心,一定要創造自己的小世界。

此時雖然還不清醒,但也不知不覺慢慢遠離了那些總是去纏繞他人的藤蔓,它們好像覺得,與我在一起便有了意義。長期的不回應讓跟蹤狂也放棄了我。以前覺得自己應去迁就或者包容其他人的侵略,因為有人告訴我,這種侵略很多時候是由痛苦造成的,應去理解它們,與之共情。卻發現我根本無法堅持下來,因為它們也造成了我的痛苦。很長一段時間,我變得脆弱、多疑,在外無法單純地享用與人交往的快樂,在家只能靠電子垃圾過活,人類的各種面貌在各種媒介中似走馬燈般上演,沉積下來的厚厚苔癣讓我在陰暗潮濕中苟且偷生。斬去藤蔓後,仍然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重新直立,見到陽光。

由於太長的灰暗時光,在廣州見到陽光的那一瞬間,我幾乎是愣住了,不知該如何反應。覺得很害羞,不敢直視它。可那瞬間似乎凝成了冰晶,在長滿蘑菇的記憶裡的某個角落閃閃發光。那個陽光裡也有我的一部分啊,這樣想著,我感到很慶幸,也有了信心。不停吸溜著酸酸的黃皮,病都好了。果然是熱帶啊,好吃便宜又快樂,真想以後每年七月份都來一次。

現實裡的太陽卻是真的暴曬,回到杭州下了地鐵拖著行李箱回家的路上,走不動了,想給錢給路邊刷手機的外賣小哥捎我回家,小哥說,閒著也是閒著,就給你捎過去吧。到了小區門口,拿著鈔票給他,他卻輕輕一推我的手,掉頭騎著小電馱走了。我又愣住了。如果說毛豆是促進銷售,那這趟閒著也是閒著的路程,便毫無利益可言,我這精打細算的小人,還在那想著電瓶車充一度電多少錢,人工五分鐘多少錢。只好把這善意懷揣在心裡,好似能夠抵抗一點現今社會上與日俱增的戾氣。封面圖為到家後曬死的波斯紅草曾經的樣紙。

2024 年的 7 月底,我重新開始生活。對過往毫無眷戀,對未來充滿期待。世上的人形形色色,我要蠻橫地成為我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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